GWeb Read: 【卫报诚实的品格】在中国的所见所信——《卫报》读者编辑谈一个压力下记者所犯的错误

读者编辑：Ian Mayes
2005年10月17日《卫报》
出处：http://www.guardian.co.uk/comment/story/0,,1593599,00.html
翻译：安替（以原文为准）

上周四卫报在每日勘误中刊登了下面的话：“在题为《“他们把他打到没有气息”：中国新阵线的民主活动家是如何被一帮穿制服的暴徒殴打致死的》（10月10日第一版）的文中，我们说吕邦列（亲民主的活动家）被打得很重，乃至‘他的眼睛在眼眶外’、‘脖子韧带断裂’。后续报道证明吕的伤情并没有我们描述得那么严重。我们特别在题为《中国活动家尽管被打，依然不屈服》（10月12日第三版）中，在一段对吕的采访“虽然他的脖子痛，但没有断，眼睛也没有在眼眶外”之后，我加上了一句，说这些报道之间显然的巨大差异，将是今天专栏的主题。

原来被迅速发现显然有错误和夸大的报道，是由卫报新任命的上海记者本杰明（Benjamin Joffe-Walt）写的。本杰明今年25岁，他主要的记者经历是在南非一家报纸《今日》工作了6个月，一直到2004年11月停刊。接着他做了英国报纸《每日电报》的特约记者和自由撰稿人。在这家报纸，他报道全非洲的新闻，包括达富尔。他获过的奖项有：去年11月的伦敦国外新闻协会年度年轻记者奖、今年6月的CNN非洲纸媒年度记者奖。他还是其他两个奖项的第二名。从今年9月1日起，他为卫报工作。

签合同刚刚5个月，他代表卫报中国社长华衷（Jonathan Watts）去华南的太石村，他的报道将其描述为“正在增长的农村抗争的热点”。和他一起去的是当地的一个司机、从上海带来的翻译和吕邦列。本杰明本来是要吕邦列帮助指出正确的行车路线，但是根据本的报道，吕坚持陪完了去太石村的全程，虽然本曾经三次请求吕下车。本杰明的报道（卫报网站仍然可以看到）生动地讲述了在那里发生了什么。吕被拖出车了，被严重殴打。司机、翻译和本杰明为了安全，把自己锁在车子里。外面的人冲击本杰明的车窗。他们被警察带走问话，走的时候确信吕已经死了。

上海24小时后，本杰明写了他的“第一人称”报道。事实上，他赶在周日的周一版截稿时间之前，写出了3500字形象的意识流般的叙述，后来出版的时候被砍去一大半。文中他说：“我的头在旋转。我处在被吕发生的事情震惊以及为自己生命担心害怕的混杂状态中。”

他截稿1个小时前才写好。这样就没什么时间和编辑部交流了。伦敦编辑部也没有特别问他关于报道的一些细节，没有问他距离后来被打的吕有多远，没有问他对他写的能看到的东西到底能看到多清楚。同时，本杰明在没有和编辑部交流他当时和写作时的状态处境。写作的时候，他仍然相信吕死了。我一会再说这个。

当获致吕邦列依然活着，并且伤情和报道描述不吻合的时候，读者在为吕邦列的生还而欣慰的同时，也特别关注报道中显露出来严重的缺失。卫报把本杰明召回伦敦，在香港途中，专门被派去处理此事的卫报外交报道编辑主任Ewen MacAskill和他谈了话。MacAskill和从假期中召回工作的华衷，和所有曾经在太石村和本杰明在一起的人谈了话，包括吕邦列。卫报安排了吕邦列做了医疗检查和CT，没有严重的伤情。

所有的目击者都同意吕邦列被严重殴打了，吕本人也认为是这样。在伦敦，本杰明见了一连串的卫报编辑主任。我认为的确他们都对本杰明有所同情，虽然本的报道威胁了卫报中国报道的信誉和诚实度。

我和本杰明也谈过，主要是在两个小会上。经过三个多小时，我确信是有必要停止对他的大规模谴责了，虽然看上去应该。本杰明已经无数次为他所做所为、和牵连到卫报乃至中国民主运动的影响而道歉：“这种情况，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真诚地认为，我该死去。”

他和我说了那些之后，我催促他联系Dart中心的Mark Brayne，前BBC记者现在是心理医师，专门负责新闻和精神创伤方面。本杰明之前已经在卫报的建议下在诊所做了检查。在他们谈完之后，作为特例，我在本杰明的允许下、Mark Brayne的同意下和后者谈了话。Mark Brayne毫不怀疑在当时的情况下，目睹吕邦列别打但自己却被锁在车里，本杰明恐惧和耻辱的混杂情绪导致了他精神创伤性的悲痛，一直延续到他写报道的时候。Brayne说，这样的强度并不常见，但在本杰明所处的特殊情况下，还是有可能的。”在这种状况下，他说，本杰明失去了对现实的接触。

卫报当然要保护自己的声誉，但同时认为照顾本杰明也是自己的责任。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。

（该文作者是卫报专门代表读者、对卫报新闻进行监察的独立编辑主任）